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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徽商人案

朝嘉庆年间,安徽寿州发生了一起大命案,案件的起因是由“内乱”即家庭乱伦引起的。一案毒死三人,奸妇又自缢狱中。此案迷雾重重,传说纷纭,震惊朝野,几经反复,真情始得大白于天下。嘉庆皇帝为此案发过三十道圣旨,有时甚至一日三道,气得这位中兴‘“英主”大骂:“此案可恨极矣! '

寿州城东关有户远近闻名的大财主,叫张体文。张宅位于东关大街,是一所前后三进三出、屋宇高耸的大宅院。张体文财大气粗,在地面上颇有势力,与官府也有往来,是个名副其实的“镇东关"。

张体文有三个儿子:老大张秀伦是个读书人,虽然乡试落第,每日却摇头晃脑,吟诗作文,似有满腹经纶;老二张大有是个武举人,生得高大粗壮,专爱使枪弄棒,出入花街柳巷;老三张大勋在官府谋事,老实懦弱,一年中大半不在家。

且说张大勋的妻子叫胡桂花,是附近东湖镇小店主的女儿,人长得十分俊俏,却不耐寂寞。张大勋经常两三个月不回家,她独守空房,夜里暗自抽泣,心中怨恨不已。有时张大勋回来住上几天,也因身体虚弱,不能行夫妻之礼,往往夫妻玩不多时便不欢而散。

张大勋住在胡桂花的南屋,他的妻子吴氏长年卧病,已失去了那张俏丽的面容,张大勋早就厌恶了,巴不得她快些死去,而对弟媳胡桂花却垂涎三尺,有时对她挑逗,胡桂花也不予理睬。这年秋天,张大勋的妻子吴氏离开人世,撇下了两岁的儿子虎子,胡桂花不负嫂子临终嘱托,承担起照料虎子的义务。一天晚上,胡桂花正在哄虎子睡觉,张大勋忽然闯进来,他两眼发直地盯着弟媳半裸的胸脯,胡桂花见状忙转身掩上怀襟,放下虎子,拔脚走出屋外。

张大勋想弟媳想得要疯了。这天,就去拜访好友孙克伟。孙是贡生出身,为人多谋善断,他听了张大有讲述的心事,微微一笑,道:“这事好办,就是有点缺德了。”张大有拿出一锭银子,说:快说,兄弟请客。”孙克伟神秘地在手上写了几个字,对张大有说:“送你四个字,保准成功。”张大有一看,立刻心领神会。

翌日下午,张家的仆人孙亮走进胡桂花的院子,对她说:“三奶奶,我今天到城内办事,碰见催粮的差官,他让我给你捎信,三少爷今晚上回来。”说完就走了。

夜深了,胡桂花虚掩着房门,躺在绣床上,等着丈夫回来睡觉。不知过了多久,胡桂花迷迷糊糊中,听见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,她仍旧脸望着天花板装睡。猛然间,她觉得今天丈夫的行为有些异样,睁开眼一看,只见一个黑影向她扑来,她惊骇地猛然坐起,定睛一看,浑身发起抖来。她死命拽住他的手,挣扎、央求,都无济于事。

“没啥了不起!”张大勋喷着粗气,冒出了一句文诌诌的词儿:“这叫‘李代桃僵’。” 这话正是孙克伟教他的那四个字。自从那夜以后,胡桂花感到害怕和有一种罪恶感,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生理满足。尽管白天,她发誓不再让他沾着身子,可是夜里听到张大勋敲窗,她又不由自主地下床开门.....

正当胡桂花和张大有渐渐打得火热的时候,另一双贪婪的眼睛盯上了她,这个人就是张伦。

张伦是张大勋的远房侄子,在张家专管收租。这张伦20多岁,自幼娇生惯养,好吃懒做,对穷人凶狠恶毒,在他逼迫下没有收不,上来的租子,所以张老太爷很是赏识他。他很早就眼馋年轻俏丽的三婶胡桂花了,只是不敢轻易下手。

这年夏天,张伦从苏、扬一带收租回来,晚上和张家守夜长工张修纯坐在树下乘凉,听到一件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。原来,张大有每天半夜去叫胡桂花的门,时间一长,这个秘密就被守夜的张修纯发现了。张修纯知道张伦对胡桂花想人非非,就取笑他没本事,无意中把胡桂花的秘密泄露了。

张伦闻悉后既嫉妒又懊恼,自己迟迟不下手,反而让张大勋占了先。他便苦求张修纯为他成全好事,并许以重谢。

张修纯见利忘义,便说:“你什么时候也不能说是我的主意。”说完又授计:“城里的妓院新近来了个叫‘一枝梅'的小姑娘,我约张大有去会会‘一枝梅’,你就”……

第二天深夜,张伦溜到胡桂花门前,焦灼地说:“三婶子,我是张伦,不好了,出事了,晚上二伯伯在青楼吃酒大醉,胡说了一通疯话,说是他和三婶婶的捕快听见....我特来报信,你快开门!”

这番话恰似五雷轰顶,震得胡桂花双眼发黑,她慌忙开门,张伦趁机挤进屋,奸笑地说了创:“婶婶是不打自招呀。"还没等胡桂花从惊恐和气愤中清醒过来,张伦已把她压在了床上。

自从张伦插进这一杠子,胡桂花也破罐子破摔了。为了避免他们叔侄两人争风吃醋,她规定了时间和暗号,上半夜由张大勋“值班”,暗号是敲窗三下;下半夜由张伦“值班”.暗号是敲门三下,并指定下半夜张伦敲门后,先到屋西头尚未安门锁的厨房屋里等候,胡桂花即刻应约前往。

这样,上半夜张大勋占弟媳,张伦很清楚,而下半夜胡桂花做些什么,张大勋还蒙在鼓里。俗话说:“欲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”时间不久,张伦与胡桂花的丑事,竟被张家的长工李庚堂的儿子在厨房里撞见。

那天夜四更时,李庚堂披衣点灯,走出屋去套大车,他要到80里外的东湖镇拉货。马车套好了,怎么也找不到马鞭杆儿,他想了想.猛然记起前几天感冒曾在厨房喝了一大碗姜汤,走的时候把鞭杆忘在那里了。于是,李庚堂便让小儿子小八到厨房拿鞭杆儿。

李小八一溜小跑着去厨房取鞭杆儿。厨房在长工,屋前左拐角。院子里月色凄迷,厨房的门是木匠王秃子换上的,还没有门鼻和门锁。李小八用胳膊肘撞开了门,蓦地,惊呆了:一块毛毡上两个白乎乎的人影儿。

光着身子的张伦忽地跳起来,顺手抓起了面案上一把亮晃晃的菜刀,朝他扑过来。李小八吓得喊了一声“妈呀”,扭头就跑。李小八十二三岁不懂事,惊惶害怕地告诉了父亲,李庚堂平时一直受着张伦的欺压,这次抓着他的把柄,还有不宣扬的道理!很快有心腹把这丑事传到张大勋耳朵里,张大勋一听胡桂花瞒着他竟与张伦打得火热,不免妒火中烧,又听说话里还捎带着自己,不由得一股怒火在胸中直往上冒。

他恨张伦、恨李庚堂父子,也恨自己窝囊无用。他想,胡桂花被人占了,自己还连带着臭名远扬,让他这位举人老爷威风扫地。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,决意要清除掉情敌并灭去这父子两口。

嘉庆八年(1803)二月十七日,张大有密派他的心腹族侄张发琳去30多里远的苏旺坝蒲家药店买了一包红砒霜。二月十八日夜,张大有召来仆人孙亮、长工张守素.胡桂花侄子胡泰来等人,边喝酒边商定杀人计划。二月十九日傍晚,各人依计而行,张守素找了个借口,邀张伦和李庚堂父子同去茶馆听曲儿。孙亮和张发琳去厨房烘烤糖饼,在糖馅里拌和了砒霜。

夜深了,张伦等人玩得又累又饿,打着呵欠回到三人同住的房间。这时孙亮将准备好的“夜点心”端了过去,说:“二爷吩咐给你们做些守夜点心。红糖馅的,我“突袭"中,反而落人张家兄弟周密布下的圈套。

人夜,行馆中,鄂云布在灯下踌躇满志地挥笔疾书,写着察报:张胡氏与堂侄张伦勾搭私通,被雇工李庚堂父子撞破,奸情败露。张胡氏之侄胡泰来闻听,告知家长张体文,张体文以事关内乱,有碍名声.主谋杀人灭口。

他令张发琳买来十文钱鼠药,由仆人孙亮拌在糖中为馅,做成点心,张伦等三人食后毙命。现主谋起意之人已死,无从追究,张发琳等人系避长指令.情有可原,应从轻发落。

陈大文素来倚重鄂云布,看了呈来的详文。于情于理,毫无破绽,大加赞赏、立即上奏朝廷。

南京两江总督衙门,新任总督铁保受命复查三命案,他细心研读鄂云布呈报的寿州命案的卷宗,很快发现了问题:

“可笑那陈大文,竟对这种破绽百出的呈文大加赞赏,真是有眼无珠!”他心里自语道,“不过,焉能瞒老夫我的眼睛,哼,看那鄂云布年轻气盛,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,草包一个!’

他轻而易举地便找出两处漏洞:“原审断为误食蘑菇,何以张体文一死便成了谋杀?十文鼠药其量甚微,何以致死三命?”于是,他决定采用隔省审理的办法,把案犯及证人解往苏州,委派苏州知府周锷,长州知州赵堂承办此案。

安徽怀宁县有个有名的讼师叫任儒同,此人精于刀笔,据说凡他经手的诉状.从来没有败过。张大勋见案犯都已带往苏州,吓得胆战心惊,急忙经孙克伟介绍,带着厚礼向任儒同问计。任儒同听完张大有的叙述,略一思索,为张大有出了个翻案计。

他一方面让张大勋通路子向周锷托说人情,送礼行贿,另一方面。又收买木匠王秃子,由王秃子出面证明张家确因修建房屋,用煤火烘烤木板,导致三人中毒的事故。张大勋照办。

苏州衙门公堂,周锷主审,赵堂陪审,喝罢堂威,猛听衙役一声呼喝:“带证人王秃子。

知府周锷拖着长腔问道:“上一堂你供称,曾在张家装修房屋板壁,可是真情?”“是,是真的。”王秃子结结巴巴地答。“你说是张伦、李庚堂、李八三人住的房内,用煤火烘烤木板,可是实情?”“.....真情。”

“烘板是在哪一天?"

...二月.....十八。“嗯?”知府老爷的鼻子哼了一声。

“胡说!掌嘴!”

一个衙役快步上去,连打了他五个嘴巴。接着,赵知州又厉声问:“是二月十八日还是二月十九日?”王秃子这才恍然大悟,想起了张家死人是在二月十九日的事情,连忙跪伏在地,骂自己记错了日子,烘板是二月十九日。周知府点点头说:“谅你还不致于错得连日子也记不准了。"书吏过来,让他在写明“十九日烘板"的供状上画押。这样,周锷把寿州命案原审一笔推翻,重新搜集“证据”,以‘烘板中毒”结了案。上报总督铁保,批将有关人犯一律开释。铁保对他办案有方大加表彰,并具折奏报朝廷。

嘉庆皇帝阅了铁保呈上的奏折,对‘烘板中毒”致死人命一说颇有疑问,是误中毒还是谋杀?他认为案情决非这么简单。

近日来,嘉庆心中十分恼火,王聪儿作乱、黄河水患、帮会势力猖...这些大事自然让他头痛。可他最气恼的是一桩他亲自过问的民间命案都不能迅速了结,怎能不使这位力图开拓中兴局面的英主”恼火呢?

时值初冬嘉庆皇帝在圆明园“林竹清响”处散心,一名宫女前来献茶,嘉庆似乎记得这名宫女叫春妞,是寿州人氏,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,何不问问那一带的民俗呢?

春妞放好茶具,刚要退去,嘉庆突然问道:“你们寿州城有个姓张的大户,听说过吗?”春妞不明白皇上的用意,答道:“启禀主子,奴婢自幼住在乡下,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户人家。”

嘉庆有点失望,又随便问道:“你们那地方老百姓烤板用煤吗?”春妞对这一点很有把握:“用柴烤,漫山遍野都是柴,犯不着花煤钱....嘉庆立刻有了精神,忙问:“那木匠烘板呢?”春妞干脆回答:“也是用柴,奴婢记得我们家雇过一个工匠,就是用柴烘的板子。”“很好,你下去吧。’嘉庆满意地说。

与此同时,怀宁县里又有人赴京向都察院递了一份呈子,告状的是妇人,妇人是受丈夫刘儒恒嘱派的。

刘儒恒是当地有名的讼师,当官府查出教唆李寿春上诉,并代之拟写状词的就是此人时,他立即设法自救,刘儒恒十分清楚,现今案子翻了个儿,按大清律他就犯了“所告不实”的罪名,他要死中求活,就只能再度上告。

当值的御史知道此案反复多次,不敢拖延,当天奏呈皇上,嘉庆见一件普通命案这样地反反复复忽翻忽诉,心中可疑可恼,在铁保呈奏的折上亲批六个大字:“此案可恨极矣。”

立即派安徽巡抚初彭龄为钦差大臣,全权查明详情。嘉庆在给初彭龄的密谕中写道:“朕按前日奏报,知寿州一案仍未查出新情由,足见犯证之刁。朕闻寿州一带,民间素不烘煤,此说若确,那木匠所言‘烘板中毒'之辞其伪无疑,望速查明。钦此。”初彭龄接办此案后,深知此案弊端百出,但审讯中又众口一词,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跷,决定暂且不与人犯正面交锋,而要护大调查范围,寻找新的突破点。

于是,这位钦差大臣派人把张家邻里、亲朋、仆役以及其他一切关系密切的人全部找来,与安微道杨茂恬、池州知府茂粥、太平府同知姚逢年,分头讯问。其间,初彭龄发现有个赶车的李鸭公,与李庚堂关系很深,只是病得不轻,他立即亲去问寒问暖,还请人为其治病。

李鸭公病情稍有好转,就告诉初彭龄说,他平时天天到李庚堂那儿去,出事那天早晨,他还进去抱尸大哭,从来没有看到他房间里烧煤烘板。

初彭龄又四处打听,果然如皇上所言,此地林木繁茂,家家烧柴,一般的人连煤是什么颜色都说不清楚,更不用说烧煤了。初彭龄又问其邻里,众人都证明此说属实。这时,初彭龄心中有了底儿,他与同僚仔细分析案犯,决定从胡桂花的嫂子胡李氏那儿打开一个缺口。

胡李氏家境贫寒,时常带着儿子胡泰来寄居在胡桂花处,对胡桂花了解很透。胡李氏只为救儿心切,把胡桂花与张大有和张伦通奸、张大勋争风吃醋等内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供述出来。接着,胡李氏还再三劝导儿子胡泰来,要他说出实情,判个从轻发落。胡泰来一则怕刑罚厉害,自己吃亏,二则感于母爱,终于把张大勋妒奸毒毙三命的真情全盘托出。

与此同时,巡抚衙门其他官员也分别从孙亮、张守素、张发琳等人犯那里得到了完全相同的杀人情节。张大勋再也抵赖不住了,只得供出主谋杀人罪行。

寿州三命大案该是水落石出了。然而,嘉庆的龙案上却又放着一份由都察院呈来的状纸,告的是安徽巡抚初彭龄安翻苏州原判,误判人罪,逼迫胡桂花上吊自杀。嘉庆皇帝阅后,很怀疑是封疆大吏互相倾轧,决定直接从京城里派出刑部侍郎玉麟、吏部员侍郎长庚为钦差大臣,火速前去审理。

玉麟和长庚两位钦差来到合肥,经过私行察访和实地调查,才查清了几个实质性的问题:一是李庚堂住屋,三人睡觉已经十分拥挤,根本无法起火烘板,房内无任何烘烤木板的烟火痕迹;二是苏旺坝蒲家药店老店主虽然已作古,但三年前帐簿保存依旧完好,发黄的纸上,有着清晰的记录:“二月十七日寿州城张大勋族侄张发琳购去四十文红砒一包。”

三是胡桂花自尽,纯系讼棍任儒同促成,张大勋为妻子淫荡、声誉扫地而恼恨异常。为了挽回面子,他想再度翻案。为此,他托人去找任儒同,任儒同捎信说,眼前的办法,只有逼迫胡桂花自杀,然后为她证明清白,再找人赴京控告,或许还可以翻得过来。张大勋听了马上照计行事,胡桂花受逼即在狱中自缢身亡。

玉麟、长庚复查清楚后,立即赴京奏明皇上,证明初彭龄判案符合事实,准确无误。这样,一场历时四年之久的错综复杂的人命案子,总算大白于天下了。

汇秀藏书阁  2024-04-22  阅读量:2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