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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流债案

常言道,人不风流枉少年。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,人生苦短,倘不趁身强力壮之时风流几回,这辈子等于白混。只等年岁逐渐加大,想要风流只怕也是有心无力,也显得不那么庄重了,甚至还容易招灾惹祸。不信,且听“大狮”说一段《老风流命偿风流债》。

这事儿发生在清雍正年间,话说江苏木渎镇有个买卖人名叫陆如松,已是花甲之年。别看老小子这般岁数,可是人老心不老,总想着再度入花丛,浪蝶狂蜂似地追逐一番。

陆家有钱,滋补品从不间断,由于保养得当,花甲之年的老陆头面色红润,吐息均匀,腰不弯,背不驼,眼不花,耳不聋;满口银牙一个不缺,两道白眉垂于颧骨,一副花白长须飘洒前胸,妥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。

您可看老陆头到了这个岁数身板儿还如此之挺拔硬朗,可他家里的那根独苗可快要塌秧了。老陆头为此没少了长吁短叹,家大业大,可偏偏这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。本指望着这根独苗能为陆家继承香火,可这孩子自出娘胎之日起,便三天两头地生病,名贵补药吃了一筐又一筐,总算没夭折了。如今这块宝贝疙瘩已经是二十大几的人了,依旧是肩不能担,手不能提,走道必须让人搀着,外面稍微风大一点,都不敢出门,生怕一阵风把他给吹进河沟子里。

人都这样了,也就别指望给老陆家添砖加瓦了。可怜他那玉珠小娇妻,自嫁进陆家那天起,从未有过夫妻之实。好在这是个贤良忠贞的女子,虽说守活寡的滋味很不好受,却丝毫没有过红杏出墙的念头,每天一心一意地服侍在丈夫身旁,从不抱怨。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恩爱度日,也算得羡煞旁人。

正所谓,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某天夜里,病秧子突然剧烈地咳嗽不止,接着大口吐血,一连喊来三位郎中,又是针灸、又是灌药,整整折腾了一宿,到头来还是回天乏术,魂魄悠悠直奔奈何桥去了。

娇妻玉珠哭天抢地,悲痛欲绝,剪下一束青丝放入夫君灵前,发誓终身为亡夫守节,永不相弃。

长话短说。陆如松老来丧子自然悲痛,可没过几天,就把这伤痛淡忘了,不顾老妻脸色,喊上一帮老哥们儿宴饮狎妓不亦乐乎,老而弥坚,壮心不已,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青壮后生。他那老妻杨氏自知无法收住丈夫那颗风流不死之心,也就不再管他,任由他在外胡闹。

说话间,冬去春来又一年。有天晚上,陆如松半夜未归,老妻杨氏胸闷憋气久久无法入睡,索性穿鞋下地,到外面透透风。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,却见儿媳玉珠那屋尚有灯光透出。杨氏觉着纳闷,平常一到擦黑,儿媳就回屋休息,可这会儿都三更天了,玉珠怎么还不睡啊?

由于好奇心驱使,杨氏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,竖起耳朵仔细一听,可不得了,屋内竟有男女嬉笑之声。杨氏顿觉五雷轰顶,不由得气炸连肝肺,抬手将屋门拍得山响,同时朝里面大叫:“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,亏我还把你当好人来看,想不到你也学会了偷汉子,你给我把门开开,我倒要看看那是个谁!”

没等玉珠开门,杨氏先行把门撞开,正好跟玉珠打了个照面,不由分说,扬手就是一记清脆耳光。

玉珠捂着脸,咕咚跪下,语带无辜地说:“婆婆为何平白无故诬赖儿媳,这屋里只有儿媳一人,哪有什么野汉子。这等丑事岂能乱说,让儿媳往后还怎么活啊……”

杨氏才不管是否冤枉了好人,只管端了油灯里外找了一圈。怪了,怎么没有人啊?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?

就在杨氏痴楞之际,玉珠倏然起身,说一声:“我不活了。”这就要撞墙寻死。

杨氏一把将她拽住,苦苦劝她千万不要寻短见,接着又把自己数落了一通,总算让玉珠断了寻死的念头。

玉珠梨花带雨,凄凄楚楚地哽咽道:“儿媳守身如玉,从未有过非分之想。只是思念亡夫,夜不能寐,这才自言自语,没想到却被婆婆这通作践,既然婆婆认为儿媳不贞,儿媳只能赴九泉去找我那苦命的丈夫诉苦……”

“ 好儿媳,千错万错都是婆婆的错,你可千万别再有这种念头。婆婆眼浊耳背,错怪了好人,让你受了委屈,我我——”说着,抬手给自己来了两个耳光子。

玉珠赶紧劝慰,一片乌云散开,婆媳二人重归于好。杨氏臊眉耷眼地蹒跚而去,玉珠冷冷一笑,遂闩紧了门。回到里屋,先坐下喘了几声粗气,接着伸出玉手拍了拍床铺,娇嗔道:“出来吧,老贼婆走了。”

话音落下,只听床底下窸窸窣窣一阵响动,竟钻出一个英武健硕的后生来。先是相拥嬉笑,随即吹灭灯烛,于黑暗之中高手过招。

原来,一切誓言皆是虚言,玉珠亦非无暇之物。那后生名叫卢哥,是个金铺的伙计,只因玉珠到他店子打过几回首饰,两人正好一个无妻,一个守寡,于是眉目传情,干出暗通款曲的勾当。这已经不是卢哥头一回来会玉珠,只不过这次有些大意,险些被人揭穿,万幸反应及时,总算是有惊无险,反倒因为这场惊吓,让二人情义更笃,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。可惜防不胜防,一来二去,卢哥不意在玉珠腹中播下一粒情种。眼瞅着肚子一天天隆起,玉珠开始惶恐起来,与卢哥想了不少法子,仍旧无法除掉腹中祸胎。就在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之际,这个秘密竟被婆婆发现。

杨氏本来对儿媳没了戒心,反倒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而觉着亏欠了儿媳,这天,杨氏端着切好的甜瓜到后院去看儿媳,结果无意间看到儿媳正用白布紧缠肚腹。这下,想瞒也瞒不住了。杨氏暴怒,毒打玉珠,非要她说出野种是谁的。

到这时候,玉珠也豁出去了,她说腹中野种并非他人播撒,那人正是自己的公爹陆如松。

杨氏一听,犹如凉水浇头,怀中抱冰,从上到下凉了个透。这种扒灰丑事一旦传扬出去,管叫好好的一个家毁于一旦。杨氏无计可施,只能把门关严,不叫丑事传扬出去。

这日半夜,在外逍遥够了的陆如松哼着小曲回到家中,一推门见杨氏一脸阴沉,便知有事发生。不等他开口问究竟,杨氏先他一步发作,一把揪住老东西的长须,劈头盖脸地一通乱抓,片刻就将陆如松一张娃娃脸抓成了大花脸。

陆如松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懵了,用力将杨氏推了个跟头,气急败坏地喊道:“你是疯了,还是吃了豹子胆了,敢跟老夫撒野,你是不是活够了!”

杨氏爬起身,不甘示弱地怒骂:“你个老扒灰,在外丢人还不够,回到家里你也不闲着,竟然连守寡的儿媳也不放过,你还是不是人!”

陆如松急了眼,争辩道:“你说得都是什么胡话,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辱没祖宗的勾当。你少要信口雌黄,冤枉好人!”

“你是好人?”杨氏冷笑,“纸包不住火,肚子都大了,你还有什么好说的!”

“无稽之谈!”陆如松气得直哆嗦,“我没干过,就是没干过。我临老入花丛不假,可我再怎么着,也不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,倘若是我干的,我不得好死!”

此言一出,杨氏没脾气了。陆如松又说:“准是贱种诬陷我,我定要抓住奸夫,不将两人送官治罪,难洗我一世耻辱!”

却不想这番话被玉珠听了个真切,既如此,也只能咬紧牙关不松口,跟老匹夫斗到底!

当夜,陆家乱成一锅粥,任凭陆如松如何拷打,玉珠咬死了口,坚称腹中孽胎就是陆如松的种,还对前来围观的人们说,她本来守身如玉,一心为亡夫守节,却不料清白之躯被公爹强污。暗结了珠胎之后,老东西见丑事败露,反诬她偷汉,还要将她打死灭口。既然如此,她也不活了,来了一尸两命,只求好心人为她讨个公道。

有她这番话,人们自然不准她寻短见。陆如松百口莫辩,一气之下,写下遗书,随即悬梁自尽。这正是,悔不该欠下风流债,怎料到赊得易时还得快。

遗书中写道:“如松一世风流,却深谙名节之重。如今遭此诬陷,难以辩驳,唯有一死,以明吾心。苍天可鉴,日月为证。”

陆家的族人大多数相信陆如松的遗言,于是将玉珠捆到衙门,交由太爷审问。

起初,玉珠百般抵赖,一等刑具伺候,只一个回合,这贱人便将与卢哥私通之事从头供出。太爷发出“飞签火票”,速速捉拿奸夫归案。怎料那卢哥消息灵通,早已卷了行囊逃之夭夭。一连半月,找不到踪迹,只能先定玉珠一人之罪,依照《大清律例》淫乱罪条,判其绞刑。

行刑那天,刑场上人头攒动,争先看那绝色寡妇如何上绞架。午时三刻一到,随着行刑官一声断喝,犯妇立即就被吊了起来,不出半炷香的工夫,便三魂悠悠追随亡夫而去。不知是哪个无赖,一把将其裙裤扯掉,人群顿时沸腾。

经历此事,陆家彻底毁了,族人将陆如松留下的家产瓜分。杨氏得了疯病,整日披头散发地拄着棍子在街上游逛,一看见年轻后生,叫骂着举棍就打,吓得后生们见了她都远远地躲着走。不出半年,杨氏便死于街头,昔日的富家婆落得这般田地,怎不叫人唏嘘。

汇秀藏书阁  2024-05-08  阅读量:7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