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小玉案
清朝乾隆年间的一天深夜,湖南耒阳县令马秉义正在内室安眠,突然大风吹开窗户,窗户撞得石墙啪啪作响。片刻之后,就听得大堂传来阵阵鼓声。闻讯即是案情,马县令随即起身来到大堂,见到衙役拎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跪在了大堂下。 男子满身血污,口中哭喊着:“小玉你死得真惨啊!”
男子见到马县令,当即哀求马县令为他娘子伸张正义,他的妻子杨小玉被人无故杀死了。马县令见男子哭得伤心,又全身鲜血淋漓,让他不要惊慌,先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。男子听罢擦了眼泪,随后说出了他报案的缘由:
男子叫钱六,以做木器活为生,今年已经三十八岁。前两年他花了所有积蓄,才买了一个叫杨小玉的年轻女子为妻。这两年,老夫少妻过得倒也安乐,没有什么争吵。前几日钱六出门干活,工地离家有十多里,白天晚上吃住都在工地上。晚上钱六睡得不踏实,想着家中貌美年轻的妻子,他又是想念又是放心不下,于是他悄悄离开工地跑回了家。
钱六来到家门口,发现门是虚掩着的。钱六以为家中进了贼,又担心是妻子小玉招了野汉子。钱六赶紧来到卧室门口轻轻一推,门就被推开了。钱六呼唤小玉的名字,也没有人回答。钱六以为小玉睡着了,于是就往床上摸去。结果摸到了小玉半软的身子,却没有摸到脸,双手反而沾满了鲜血。钱六赶紧点灯一照,立刻吓得魂飞魄散。妻子倒在了血泊之中,只有身躯还在,头颅却不知去了何处。妻子小玉惨死,钱六因此前来报案,请求县令大人为他做主。
马县令听罢,沉吟片刻,继而猛拍惊堂木斥责钱六:钱六,你在外地做工,为何半夜无故回家?莫不是你回家杀了妻子,又嫁祸他人?你身上的血污从何而来?
钱六听罢,当即分辨说他用所有的积蓄才娶得一个妻子,后半辈子指望着她给自己留个一男半女,怎么会杀死小玉呢?他身上的血污是当时不小心摸到小玉尸体,被她的血沾染的。马县令听了钱六的辩解,认为他说得有理。于是又问小玉平日是否谨守妇道,是否与什么人有瓜葛纠缠?
钱六说小玉年轻貌美,时常有些闲汉用言语勾搭,钱六一向看守得紧,没有见出什么越轨行为。街上有一个富家公子名唤吴棠,此人开了家首饰铺,与小玉关系熟络,因此时常引来一些风言风语。钱六最不放心的就是吴棠,要说小玉被人谋害,吴棠的嫌疑很大。可能是他勾搭图奸不成,残忍杀害了小玉。
马县令当即作出安排,他亲自带人去钱六家勘验现场,又派几个衙役去拘捕吴棠到案。马县令一行很快到了钱六家中,果然发现小玉被人杀死了,尸体身首异处极其凄惨。吴棠很快被带到了,他已经变得疯疯癫癫,整个人浑身瑟瑟发抖,嘴里不住地喊着:“不是我杀的,不是我杀的。”
吴棠显然是受惊吓过度才会这样子。马县令问了大半天,才从他嘴里断断续续地问出了一些情况:原来吴棠垂涎小玉貌美,时常弄些小首饰去勾搭小玉,二人曾于昨夜约定去小玉家里私会。吴棠在昨夜应约而往,到了钱家门口却见门半开着,吴棠径直进入卧室往床上摸去,却摸到了一具半僵的尸体。
吴棠双手沾满鲜血,吓得像丢了魂一样,他把血往身上一抹,跑回了家中。吴棠受到惊吓,整夜都睡不着觉,用被子捂住脑袋,浑身瑟瑟发抖地等待天亮。可是天还未亮,马县令派出的衙役就去家里将他拘捕了,吴棠惊吓过度神智有些不正常了。
马县令当即让衙役去吴家首饰铺和家中仔细搜查,结果没有找到凶器和人头。马县令又传唤了吴棠的几个好友,几人都说昨夜吴棠与他们喝酒到很晚才分手。吴棠平日里人虽然花心一些,但绝不是杀人放火之徒。马县令仔细推敲了一番,也认为吴棠杀人的可能性不大。
此时马县令想起了钱六的话,小玉貌美时常引起街坊闲汉勾搭,也许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。于是就让衙役换上便衣,混进钱六家门口的人群中去观察围观的都是些什么人。衙役领命而去,第三天就回来复命了。衙役说钱六家出事后,围观的亲戚和街坊邻居很多,他把每个人都细细打探了一番,发现钱六的邻居张奎三天都没来围观。
张奎是个屠夫,自从钱六家出事后,也不见他出门上街卖肉了。起初以为是他没了生猪,下乡去买猪去了。但街坊们说前几日张奎才从镇上买来五六头大肥猪,前几日宰了一头,还有四五头猪还养在猪圈里。张奎为何不出门卖肉,他可能与此案有关,于是衙役前来汇报。
马县令得知这个情况,立刻签发拘捕令,张奎很快被拘捕到案。马县令问张奎是否杀了杨小玉,张奎说如果大人非要说他杀了人,那他就杀了人。不过凡事讲证据,大人拿不出证据来,就不能冤枉好人。马县令问张奎,为何钱家出事众邻居都去围观,唯独他不出门围观也不杀猪卖肉,这其中原因为何?
张奎说,他近日与朋友喝酒过多导致肠胃不适,连续几日都在家中休息调养。钱家发生命案他也想去看,不过他害怕出门吹风加重病情,故而不肯出门。由于有病在身,不能操刀屠宰,故而几日不曾杀猪卖肉。这一切都合情合理,杨小玉之死与他毫无关系。
马县令让衙役去搜张奎的肉铺和家里,发现张奎家里刀具很多,没有见到带血的刀具,也没有搜到人头。马县令问衙役是否仔细搜查了,衙役们都说就差掘地三尺了,张奎家中真的没有凶器和人头。马县令见审不出什么情况来了,于是就把相关的一干人等全部关入大牢,等找到证据后再审理。
这是一桩无头案,最大的嫌疑人是张奎,马县令隔三差五提审张奎,对他严刑拷打逼问人头和凶器下落。张奎被反复拷掠,始终不肯承认杀人。张奎被拘押在最差的牢房里,牢房阴暗潮湿,伙食差得难以下咽。张奎在狱中忍受不住,于是便说他把人头的下落告诉了牢头牛三。牛三此刻已经出门去取人头了,不久便会回来。
马县令听罢,带着衙役去找牛三,正好在大街上遇到了牛三。马县令喊牛三停下脚步,牛三拎着个包袱战战兢兢来到马县令跟前,他把包袱递上来对马县令说:张奎忍受不住拷打,又无法忍受监押之苦,于是恳请他到皮匠陈皮家中买一个缝制的人头来交差。张奎反复哀求,牛三见他可怜就答应了。
马县令看了牛三手里的包袱,里面果然有一颗人头。马县令拿起人头仔细一看,发现人头还滴着血,皮肉还是鲜红色的,显然是一颗刚刚被割下没多久的头颅。马县令怒斥牛三,这颗人头根本不是什么缝制的人头,而是一颗真人头,人头究竟从何处来的?牛三见状,吓得赶紧跪下说出了实情:
原来,张奎被关入大牢之后,由于忍受不住酷刑和监狱的苦,他连日哀求牢头牛三放他一马,并许诺给牛三120两纹银,让牛三去找皮匠陈皮缝制一颗人头来交差,100两作为缝制人头的费用,20两银子给牛三。牛三拿到人头之后,把人头交给张奎的妻子,张奎的妻子就马上付钱。
牛三是个粗人,也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。他心中盘算了一番,认为不就是弄个人头嘛,何必那么麻烦。而且白白让陈皮弄个假人头交不了差,就这样让他赚100两银子太不值当,不如他去给张奎弄一颗真人头来交差,到时候120两银子都归他一个人了。正巧此时他看到对面街上有一个女乞丐,牛三说要带女乞丐去吃东西。女乞丐信以为真,跟着牛三去了。牛三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,麻翻了女乞丐后杀死了她,又割下了她的头颅,尸体则埋在了家里的猪圈里。
牛三拎着人头准备去张奎家里拿钱,他心中已经盘算好了,见到张奎的妻子后就说张奎让他弄了一颗人头,那120两银子都交给他就行了。张奎的妻子是个妇人,本身就没有什么主见。她一心只想把丈夫救出来,因此肯定会把钱都给他的。牛三还做了准备,他拿到钱之后就把头颅拎回来埋在猪圈里,等人头腐烂得辨别不了面目时,再挖出来拿去县衙交差,到时候马县令也查不出头颅是谁的,能应付过关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。
牛三没有想到的是,当他拎着人头去找张奎妻子要钱的时候,马县令就带着衙役在大街上找到了他。牛三心中慌乱不已,但他还是狡辩说是找陈皮弄了假人头,结果马县令看了人头后,当即戳穿了他拙劣的阴谋。马县令将牛三拘捕,又带着牛三去家里从猪圈中挖出了女乞丐的尸体,牛三被投入大牢之中,女乞丐的尸体被衙役们拖去乱葬岗掩埋。
从牛三的嘴里,马县令得知了陈皮的存在,于是传讯了陈皮。还未等陈皮开口,马县令就诈了一下陈皮:他说牛三交代了,那颗真的人头是从他家里买来的,这颗人头为何会在陈皮家里?陈皮必须老实交代。陈皮不知道是马县令在诈他,于是开口说道:他不认识牛三,这颗人头也不是他家里的那颗!马县令听罢大惊,忙问陈皮家中还有一颗真的人头?
陈皮说道:前几日的一天早晨,他起床开门做生意,却发现门前的皮篓子里有一个圆圆的黑东西。他拿起来一看,发现是一颗人头,而且是女人的人头。由于自家是开门做生意的,很快就会有人登门。他害怕客人看到家中有颗头颅,也害怕去官府报案说不清楚被当成凶手,于是就把人头埋到后院里去了。
马县令立刻带着陈皮去现场挖掘,按照陈皮指点的位置挖下去,却没有挖到女人的头颅,反而挖到了一具男子的尸体。马县令惊讶不已,陈皮更是吓得面色惨白,马县令让人把男子的尸体挖出来,又让衙役把菜地掘地三尺,结果在菜地附近的粪坑边挖出了女人的头颅。马县令问陈皮,这具男子的尸体怎么回事?陈皮见到尸体不敢抵赖,说出了实情:
那天早上,他发现这颗女人头颅之后,惊讶得叫了出来。邻居郑茂起床小解,正好看见陈皮手里拿着人头。郑茂威胁陈皮,若不给他50两银子,他就去县衙报案说他杀了人。陈皮拿不出50两银子,又被郑茂纠缠不过,就骗他说去店里拿钱。
郑茂跟着陈皮进了店里,陈皮悄悄摸到一把锋利的匕首,趁郑茂不注意一匕首刺死了他。陈皮杀了郑茂后,把他的尸体和女子的头颅搬到后院的菜地里埋了。陈皮把女尸的头颅和郑茂的尸体分开埋葬,并做了标记。郑茂的尸体埋得很深,而且埋在了不起眼的粪坑附近,一般没有人会察觉下面有尸体。
当牛三杀人冒尸被捕后,马县令传讯了陈皮。陈皮见县令问起了头颅的事情来,于是就把事情说出来让县令把头颅挖走,免得以后头颅被人发现后节外生枝,再说马县令已经悬赏30两银子寻找头颅了,陈皮也是贪心这30两银子,于是就说出了头颅在自家的菜地里。马县令让陈皮带路去挖头颅,陈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他明明把女尸头颅埋在菜地里,却从菜地里挖出了郑茂的尸体,在粪坑附近却挖出了女子的头颅。
陈皮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?也许是那天情急意乱,在慌乱之中记错了位置,把两处位置搞颠倒了。结果这一下非但赏钱没了着落,连小命都难保了。此时衙役们从陈皮家里搜到了几把刀,陈皮指着其中的一把说那是杀死郑茂的匕首,血迹已经被他洗干净了。
马县令仔细一看,还发现有一把剔骨尖刀,又问陈皮这把刀是不是他的?陈皮说剔骨刀不是他的,这把刀和女子头颅一起被放在皮娄里,他贪图这把刀就把刀洗干净放在了家中。陈皮杀死郑茂,这是实打实的杀人大罪。马县令立刻把陈皮逮捕,让衙役们将女子头颅带回县衙,郑茂的尸体由其家属领回去安葬。那颗女子的头颅,就是杨小玉的。
返回县衙之后,马县令提审了张奎。张奎依旧不肯承认杀人,马县令告诉张奎,最近他一直没有找到人头,也许是马县令错怪张奎了。不过只要张奎能拿出一样东西来,就能证明他无罪,就可以当场将他释放。张奎忙问是什么东西?马县令说是张奎杀猪用的剔骨刀。
张奎听到这里当场就傻了,他连忙说前几天喝醉了酒,剔骨刀不知道丢在哪里了,所以现在找不到。其他东西都可以找到,这把刀还真不行。马县令怒斥张奎死到临头还在狡辩,他把剔骨刀丢在张奎面前,又将杨小玉的人头取出来给张奎看。
张奎看了看剔骨刀和人头,还在狡辩说不是他的。马县令指着剔骨刀上的一个“奎”字告诉他,这就是他的名字,又找来铁匠铺老板,老板当场指认剔骨刀是张奎三个月前在他店里打造的。张奎见证据确凿,只好承认了罪行:
原来,那天张奎收摊回家后,看到了钱六的妻子杨小玉。杨小玉长得貌美,张奎早就对其垂涎已久,只是一直没有机会。张奎正想上前调笑几句,却看见富家公子吴棠从街上走来。杨小玉见到吴棠,当即眉开眼笑迎了上去。张奎心中暗暗生恨,杨小玉平日里装正经,一看到富家公子就露了陷。
张奎蹲在墙角,偷听了巷子里二人的约定:今晚钱六不在家中,让吴棠晚上去家里找她。张奎听了心中欢喜,当即打定主意。天黑之后,张奎提前去了钱家。杨小玉以为是吴棠来了,开心地打开了大门。张奎进入家中伸手就把杨小玉抱住,他在杨小玉身上乱摸一通,杨小玉发现来人不对劲,奋力挣脱后才看清来人是张奎。
杨小玉怒斥张奎无礼,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张奎说杨小玉薄情,他白送了她那么多猪肉,也该轮到他享受一回了。杨小玉打了张奎一个耳光,怒斥张奎再不放手她就喊人了,杨小玉说猪肉是张奎自己想送的,又不是她给他要的,都是张奎自己下贱,癞蛤蟆也想沾她的身子。张奎怒从心起,拿出锋利的剔骨刀威胁杨小玉,若不从就杀了她。
杨小玉与张奎撕扯扭打起来,张奎一只手勒住杨小玉的脖子,一手拿着剔骨刀。二人争执之下,张奎一刀砍下了杨小玉的脑袋。张奎见杀了人,慌乱之中跑出了钱家。当时事发突然,张奎跑了半路才发现手里还抱着杨小玉的人头和那把刀。正巧附近有户人家的门口有个皮篓,张奎就把人头和剔骨刀丢进了皮篓子里。张奎出了街口,看到不远处一个人闪进了胡同里。他仔细一看,发现那人正是吴棠,他是来找杨小玉约会的。
张奎杀人之后,躲到家里不敢出门。后来听说吴棠被捕,他又放松了警惕。后来马县令将他拘捕到案,张奎忍受不住拷打,于是想起了皮匠陈皮能缝假人头,于是贿赂牢头牛三去买人头来蒙混过关。他没想到的是,当时他把人头丢进皮篓的那户人家,正好是陈皮家。
案子真相大白,这是一桩连环案。张奎垂涎杨小玉貌美,偷听了杨小玉与吴棠的话,结果图奸不成杀死了杨小玉。杀死杨小玉后,他把人头和剔骨刀丢进了陈皮家的皮篓里,陈皮起床发现人头,且被邻居郑茂发现,遭到郑茂敲诈。陈皮杀死郑茂,将人头和郑茂尸体埋入后院菜地里。张奎被捕后,贿赂牢头牛三去买缝制的人头来蒙混过关,牛三为了贪图120两银子杀死了女乞丐。
马县令抓住牛三,从他嘴里得知了陈皮的存在,陈皮为了交出人头免得惹祸上身,也为了贪图30两赏银,于是说出家中有一颗人头。结果陈皮弄巧成拙,他搞混了埋尸地点,马县令挖出了郑茂的尸体,也挖出了杨小玉的人头,还在家中找到了张奎的剔骨刀。马县令拿着这些证据一番审问,案子就这样破了。
案子到这里就真相大白了,马县令判处张奎、牛三、陈皮斩首,吴棠行为不轨,勾搭人妻,本该杖责三十大板,但念其已经疯疯癫癫,不再对其判罚。上司很快核验了案卷,三颗人头落地。杨小玉貌美,结果引发连环命案,先后导致杨小玉、张奎、牛三、女乞丐、陈皮、郑茂六人丧命。一桩风月案件,导致六人身亡,如此奇案,还真是少见。而此案并非女子貌美惹祸,而在于人心贪念过重,最终导致行为越轨,害人害己。
汇秀藏书阁 2024-05-08 阅读量:6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