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

谜案局中局

清光绪年间,直隶南皮县黑龙镇出了一起特大凶杀案。大清刑部尚书张之万之侄,慈禧太后亲赐的五品顶戴张金荣被害。一时间,朝野上下沸沸扬扬。刑部衙门传下张大人手谕:限期缉拿凶手,严惩不贷。

张金荣乃南皮黑龙镇大富豪。早年家境贫寒,随父常去口外贩马。几年下来,钱倒是赚了不少,但也养成了为人奸诈的品性。

父亲下世后,张金荣独挑家当,发财的欲望越来越强。当时鸦片的生意已经在国人中热了起来。张金荣见风转舵,便做起了贩鸦片的生意来。

这年春天,张金荣带着伙计去青岛贩卖烟土,因事在济南府耽搁了下来。一次外出,正逢一家出大殡,车马人僧,成百上千,堵了半个街筒子,那个气派劲儿呀,真令他这个土老帽膛目结舌。原来这一家姓赵,是个开银号的,号称“赵百万”。

张金荣灵机一动,忽生一个念头,踅身回到下榻的旅店,取出随身所带的一千两银子去赵百万家上了丧礼。随行的伙计见他把本钱都搭上了,不解其意,问他,不认不识的,缘何上如此厚礼,张金荣并不解释,只是嘿嘿一阵冷笑。

再说赵百万闻知后,来到账房,一看吊薄,落款是“直隶南皮张金荣”,感到很是纳闷儿:自己所有的亲戚朋友中,并不知道有个叫张金荣的呀?此人是干什么的,为何出手如此大方?不管怎么说,得请来见见呀,再问掌薄的,说此人上完账后就走了。这怎么行,于是赵百万立即差人去各家旅店查访。三找两找,真还找到张金荣,赵家急忙用轿车子把他请到府上。

寒暄之后,设宴招待。席间张金荣张开嘴没下巴,可就吹上了大牛。问赵百万知道当朝重臣张之万 、张之洞二兄弟不?张氏二兄弟倾国倾朝,谁人不知,哪个不晓?张金荣告诉赵百万,张氏二兄弟就是他本家叔父,自家开着万字号银庄,眼下正和洋人做着一笔大买卖。早年他听叔父说过,济南府赵家祖上对张家有恩,一直没能回报。这次路过此地,恰逢伯母仙逝,一点小意思,不成敬意。话说得十分轻松自然。

赵百万一听他是朝臣张氏兄弟的侄儿,更是敬慕,至于自己祖上对张家有恩的话 ,他还是第一次听说。既然人家说出,索性默认了吧,于是抱拳拱手, 连说:“有幸有幸!”

张金荣装出一副腰缠万贯的样子,着实在赵家玩了两天,便推说生意压手,要起程赶路。赵家见遇到这么个飞来的“报恩者”,自然是高兴,见张金荣有钱有势,岂有不巴结之理?赵百万一心想攀这个高枝儿,提议二人结拜为兄弟,张金荣也是求之不得,于是歃血立誓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三叩九拜,结成了生死兄弟。

张金荣风风光光离开济南府,青岛去不成了,因为所带的全部银两都上了礼,只好回家。家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以为他得了癔病犯迷糊呢。时约月余,张金荣又去了济南赵家。言说做了一笔生意,暂借三干两银子。赵百万连犹豫一下都没有,爽快地答应了。不料,张金荣并没有提款,说用时自会来取。

一晃一年,这一日,张金荣差人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利息。赵家不解其意,钱没拿走,哪能收利息?张金荣差人解释说:“我家掌柜的说了,银子虽没取走,可银号已为我们准备了,既已准备,就算过了账,就当还息。”这下赵百万更是欢喜的不行,觉得自己结识了天下最讲信义的人。

大约又过了半年,张金荣亲自来到济南,赵家自然是远接高迎。张金荣言说自已正跟洋人做了一笔大买卖,急需五万两银子,万般无奈,来求大哥,三月本息一并归还,利息加倍。

五万两银子,可是个吓死人的数目,赵家银号得倾其所有。因彼此通过两码事,赵百万对张金荣自然是深信不疑,还替他在赵公无帅神像前烧了一柱香呢。

第二天,赵百万东挪西借,七拼八凑,总算凑足了五万两银子,并通过镖局,雇车将张金荣送回南皮。

常言说,酒壮胆,钱壮气。张金荣自从有了这从天而降的五万两银子,腰板子立时挺了起来。当初为了诈得这五万两银子,他采用了“欲擒故纵”的策略,诱使赵百万一步步上钩。如今钱已到手,他得好好尝尝钱的神通。

张金荣虽为张氏族人,但与张之万、张之洞根本沾不到边儿。张氏祖宗从明永乐二年(公元1402)迁往南皮,时经几百年,繁衍数十代,张之万、张之洞也为族兄,一个为五门第三支后裔,一个为四门第十八支后裔。俗话说,穷人辈大,要论张氏辈份排,张金荣长张之万两辈儿,决不是什么“叔侄”辈儿。

张金荣清楚,要想在社会上站住脚,必须得有靠山,依傍大树,“傍上大树不着霜”嘛。他明白,自己与在朝为官的张之万虽同为张氏族人,但一个是朝廷命官,一个是平头百姓,恰如那两山亲嘴——到不了一块儿。自从有了这笔钱后,他要好好地使一使,铺一条通向官场的路。

张金荣打听到,张之万的二少爷张瑞荫在天津为官,于是便打点了一万两银子去见张二少爷,自报家门,一下子就降了三辈儿,与张瑞荫成了平辈儿。言说这些年经商赚了些钱,特来府上拜望,还想去京拜见下叔父老大人。

毕竟是同宗同族,是灰比土热,张瑞荫见张金荣一下子就白给自家送了一万两银子,非常高兴,当即答应张金荣进京。

张金荣进京后,他深知张之万喜好丹青,特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名画奉上,张之万收了画儿,又问了些家乡的情况,张金荣察颜观色,对答如流。张之万对这个“侄儿”很是高兴,特留在府上小住。

巴结上了名臣张之万还不算,他还有更大的目标就是当今至尊无上的慈禧太后。他又花了一万多两银子,买了一件稀世珍玩,求“叔父”从中帮忙,拜见老佛爷。张之万也许是看在给自家那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份儿上,果真答应帮这个忙,特选了一个慈禧高兴的日子,带上稀世珍玩,拜见了慈禧。

慈禧对张金荣孝敬的珍玩很感兴趣,问了他姓氏名谁,多大岁数,张之万一旁极尽阿谀奉承,介绍侄儿如何年轻有为,如何忠孝廉悌……慈禧一边听,一边欣赏珍玩,偶而打量一眼张金荣,见此人天庭饱满,气宇轩昂,心中一高兴,随口赏了他一个五品的顶子。张金荣谢恩不迭,张之万一旁也跪地谢主龙恩。

就这么着,张金荣花了两万多两银子,换了一个张氏“侄儿”和五品顶戴……

自从有了这两顶头衔后,张金荣顿时抖了起来,就连州官县官见他,也都是笑脸相迎,前襟长后襟短。张金荣好不得意,在黑龙镇大兴土木,修建庄园,又雇了一帮子打手,那真是要钱有钱,要势有势,南皮城跺脚四处颠,如那钦差出巡,八面威风。

再说济南府的赵百万,将自己倾家所有都借给了张金荣,他这个银号也没法开了。好不容易等了三个月,也没见张金荣送还钱来。他想,也许张金荣的货物一时还没脱手,只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,仍不见张金荣的影子。这下赵百万可坐不住了,带上两个随从,连夜赶到了黑龙镇。

不料,张金荣拒而不见,传出话来,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济南府赵百万, 更没有借钱这回事儿。

晴天响霹雳!赵百万当时就给惊懵了,半晌才清醒过来,他不相信这是真的,大喊大叫要找张金荣。 张金荣吩咐家人,将赵百万乱棒打出。

当即,赵百万气了个肠子发挺,眼球子发蓝,天下竟有这等骗子!无奈,只好来到南皮衙门告状。南皮知县一听说状告的是老佛爷亲赐的五品官张金荣,当时就把小脸吓了个煞白。推说自己官小职微,不敢受理,赵百万又北上州府,结果仍是一个调门儿。

赵百万气血上撞,当即就吐了一口鲜血,病倒在客店里。两个随从只好将掌柜的送回济南,再做计较。

赵百万回到济南后,一病不起。 他好悔好恨啊!祖上含辛茹苦挣下的这万贯家财, 一朝被张金荣骗了个精光……

赵百万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。告官 ,张金荣有钱有势有靠山,当今社会哪有海瑞包大人。于是他在济南买下了一个杀手,专来行刺张金荣,怎奈张金荣行踪诡秘,防范严密,一年时间,竟然未能得手。

赵百万由此倾家荡产,他发下誓言,今生今世不杀掉张金荣誓不为人。

一晃过去了五年。赵百万卧薪尝胆,始终没有忘记复仇。

这一天,赵百万化装来到了黑龙镇,公开身份是收购棉花和土布,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。他觉得要行刺张金荣,必须找一个胆大心细,且又是本地人,这样能随时掌握张金荣的动向。

说来也是凑巧,且说张金荣手下有个无赖,姓胡,名二混,此人会些武功,从小偷鸡摸狗不务正业,且又凶残好斗,是个亡命之徒。张金荣发迹后,四处网罗打手,胡二混被张金荣相中,从此不离左右,二人狼狈为奸,坑蒙拐骗,胡二混也着实地跟着风光了几年。

张金荣手上有了钱,为了显示孝道,不惜重金,为死去的爹娘修建坟茔,特差胡二混监工,负责一应事务。胡二混见是个捞一把的机会 ,可就撑开了贪婪的大口袋。

这天五更,用车往家拉回了一车上好的圆木,赶巧此事正让早起卖豆腐的张五看到。 张五一心想巴结张金荣,就告诉了他。

张金荣一听可就气炸了肺,骂声:“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!”带着人就去了胡二混家。

夹道里截驴还能有走?赃物俱在,胡二混无法抵赖。张金荣命人把胡二混捆到府上,好一顿毒打。为了杀鸡给猴看,张金荣命人打断胡二混的腿,剁去一节手指头,然后赶出大门。

胡二混家中有一个八十老娘,平时妻子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。这下饭碗砸了,日子可怎么过。由于没钱医伤,腿肿得流脓淌水,要吃没吃,要喝没喝,整天大人哭,孩子叫,呼天不应,叫地不灵,生活陷入了绝境。赵百万听说了这些情况后,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,他决定找胡二混这个“蛋”来下蛆。

他首先送来了米和面,又送来了五十两银子给胡二混治伤。绝处逢生,胡二混感激涕零,恨不得叫声亲爹。赵百万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,嘱他好好治伤,且莫声张,连个姓名都没留,便离开了黑龙镇。

半年后,赵百万重返黑龙镇。此时,胡二混的伤已全好了,腿也没有留下残疾。对他雪中送炭的大恩人,他一直耿耿不忘,曾四处打听那个收布人,结果谁也不知道。他甚至猜想,自己大难当头 ,此人或许是天神下界暗中相佑呢。

赵百万来找胡二混。胡二混一看恩人来了 ,喜出望外,当即跪下就给赵百万磕了个头,以表心迹。

赵百万将他邀到酒馆,要了一桌丰盛酒宴,二人边喝边谈。赵百万为防万一,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,言说姓刘,是个土布商人。胡二混也曾走南闯北,见过世面,对这位刘掌柜自然是感恩戴德,二人谈得非常投机。

赵百万试探了一下胡二混对张金荣的憎恨程度。一提张金荣,胡二混咬牙切齿,破口大骂,扬言非要亲手宰了这个大骗子,接着便与这位“刘掌柜”说起了张金荣诈骗济南赵百万五万两银子的事……

赵百万摸了实底后,相约胡二混晚上去镇南大槐树下一趟,他有要事相求。胡二混闻听恩人有求于他,连个“等儿”都没打,张口应下了。

这夜,晚风习习,星光灿烂,镇南大槐树下,赵百万将行刺张金荣的大任相托了胡二混。并拿出了二百两银子做为酬金,事成之后,再谢三百两。胡二混吃了一惊,问“刘掌柜”因何与张金荣结下如此深仇?赵百万闻听,老泪横流,但他不便明讲,只说:“老弟,你不必细问了,你只说干不干吧?”

胡二混眼下正穷得净光,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。他一来为了这五百两银子,二来为了报那断腿之仇,三来为了报“刘掌柜”相救之恩,一口应下了:“刘掌柜你只管放心,这有何难!半年后我要取不下姓张的人头,你就要我的脑袋!”

赵百万激动异常,“扑通”就给胡二混跪下了: “壮士在上,请受老夫一拜!”说完“吧唧”就是一个头。慌得个胡二混不知如何是好,再次对天起誓 :如取不下张金荣的人头,愿遭天打雷劈。

刺杀张金荣的计划由此开始了。

自从应下行刺张金荣的重任后, 胡二混便悄悄地做起了准备。

张金荣行踪诡秘,狡猾多端,白天总有两个保镖不离左右,晚上睡觉,高宅深院无法进去不说,还有人轮流打更,要想杀掉他,谈何容易。

胡二混一直在慢慢地寻找着机会。

有道是,虎有打盹,堤有蚁洞。这一天, 胡二混终于寻到了下手的机会。

且说张金荣膝下有一千金 ,名叫凤莲,凤莲这位千金年芳二八,生得如花似玉,温柔多情。 张小姐独居后花园一栋小楼上,只有丫环梅香伴她习文练字,伺侯她起居饮食。

张小姐弹得一手好琴,深深的庭院中,时常传出她那忧怨婉转的琴声。父亲张金荣整日忙于官场上的交际和生意,根本无暇顾及她,母亲柳氏,本是农家村姑,目不识丁,她教女儿的,只是 “三从四德”那一套。张小姐时常感到孤独寂寞,有话无处说 ,这时琴便成了她的知己,借琴抒情,向琴倾诉……

每天早晚,有个名叫黄少河的农家书生去学堂念书,都要经过张小姐楼下。黄少河路过这里,时常被张小姐那优美的琴声所吸引,忍不住驻足听琴。

时间一长 ,张小姐也发现了听琴的黄少河。小伙子的美貌和温文尔雅的气质,不知不觉中深深吸引了这位孤单寂寞的怀春少女。她觉得, 黄少河能常常驻足听琴,说明他能听懂琴声,偌大一个黑龙镇,能够有一个知音足矣。她掐算着时间,每到黄少河上学或放学时,她都要凭窗远望,待他走近,便抚琴传情,用琴声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。

黄少河也久闻张小姐的美貌,只是无缘进府一睹花容,如今,天天能听到她的琴声也算是三生有幸了。久而久之,二人心有灵犀,只是无缘能坐到一起一诉衷肠。

一天,黄少河放学回家,路过张府绣楼,只见空中抛来一物,拾起一看,是个绣花荷包,里面有一张条,原来是小姐约他今晚后花园绣楼相见,后花园的小门开着。抬头观看,只见张小姐在绣楼上正向他招手。

黄少河激动不已,心儿怦怦要跳出了胸膛,他也冲着绣楼招了招手,以示会意,飞跑着回了家。

自从张小姐抛来相爱的红线后,二人从此频频相见,彼此倾慕,私定了终身。

黄少河自知与张家门不当户不对,怕难成好梦,怎奈张小姐情痴意坚,让他托媒求亲。

黄少河将此事告知了父母,不料父母先是一百个反对,倒不是他们不喜欢张小姐,只是张家的门槛子太高了,小庄户人家高攀不上。黄少河寻死觅活,爹娘软了心。可是托谁给牵这个红线呢?思来想去,想到了黄少河的老师赵老先生。赵老先生德高望重,求他出面,或许能行。于是打点了一份礼物上门相求。

赵老先生对自己的学生是喜爱的,黄少河品学兼优,前程无量。可是,张家的门槛子实在太高了,此事能成吗?碍于情面,他还是答应去试一试。

果出所料,张金荣一听要让自已的千金下嫁一个土包子,当即一口粘痰吐在地上,说黄家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,也不撒泡尿照照模样,一口回绝了这桩亲事。

赵老先生气得胡子发抖,可又无可奈何。

亲事回绝了,张家对张小姐看管也严了起来,丫环梅香为此挨了一顿痛打。

可张小姐忠贞不渝,痴情不改,她在寻找着机会。这一天,张小姐见黄少河从楼外走过,开窗给他扔下了一个纸团,约他今夜来后花园相见,嘱他有要事相商,不见不散。

张小姐万万没有想到,她给黄少河扔纸团时,正被躲在庄稼地里窥探张家情况的胡二混看见。张小姐与黄少河相好的事,通过这次提媒已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,胡二混当然也听说了。他一看张小姐给黄少河扔了纸团,料到其中必然有事,所以一直在暗里盯住了张家的后门。

当晚,黄少河按时赴约,张小姐早已打开了后门。黄少河从后门进到了后花园里。胡二混尾随而入。花园凉亭下,一对恋人抱头哭泣。

半响,张小姐道:“我已想好了,我爹既然这么无情无义,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,少河,你带我走吧,走的远远的,咱们永远在一起!”

黄少河犹豫了一下:“好吧,咱们哪时走?”

“三天后是我爹的生日,他将请不少客人来祝贺,这天人多事乱,我想就在这天夜里,还是在这儿,我给你留着门,不见不散!”

“那,梅香怎么办?”

“我早想过了,这丫头跟我这些年,也着实地不容易,明儿个我就给她一笔钱让她回家探望父母,你看可好?”

“好,一言为定!”

说胡二混偷听到这个秘密后,欣喜若狂。几个月来,一直寻不到进入张府的机会,不想今日却是天赐良机。

三天后,是张金荣五十岁生日。为了卡贺这五十大寿,张金荣特邀了一个戏班子来唱堂会。赶巧有个南方玩蛇女也来到黑龙镇耍艺。张金荣自小有个怪癖,专爱吃蛇,而且是生食。所以一般的蛇见了他爬都爬不动。张金荣也把玩蛇女请到了府上。

玩蛇女二十上下,个头虽不高,长得却是胸丰臀圆,满有风韵,两眼黑澈透明,忽闪忽闪,很有挑性。张金荣本来就是个色中饿鬼,三言两语,便与玩蛇女“搭咕”上了。

张金荣为了达到目的,看完堂会后,特邀玩蛇女去他的寝室耍艺。他的小妾怕得要死,极力阻拦,可怎拗得过欲火中烧的张金荣。

玩蛇女被请进张金荣的寝室,只见屋中镶金嵌银,富丽堂皇,名人字画高悬墙上,名式古玩错落有致,摆放在清一色的楠木家具上,更显得典雅豪华。玩蛇女暗自思忖:屋中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能值几百两银子,够自己辛苦几年的,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

张金荣让玩蛇女进屋,与其说让她玩蛇,倒不如说约她进屋调情更为确切。张金荣以“他有不让蛇动的特殊本领”为名,让蛇盘在玩蛇女身上,他借口摸蛇,实则在玩蛇女身上乱摸。玩蛇女躲躲闪闪,半推半就,一个劲儿地嬉笑。

张金荣的欲火已被撩拨了起来,可大白天人多眼杂,妻妾说不定哪时会闯进来,他尽管情欲难耐,但还是不敢太出大格。玩蛇女看透了他的心思,也打好了自已的算盘。她拿出一条五步毒蛇,玩了一会儿,故意失手,将毒蛇放走了。毒蛇脱手,“吱溜”钻到了床底下。

玩蛇女故做惊慌地说道:“哎呀,老爷,这……可如何是好?”

张金荣万没想到会有这一手,他也有些害怕了 ,忙道:“还不快逮!”

玩蛇女答应着,搬搬这,挪挪那,借寻蛇之机,查看屋中值钱的东西。

张金荣的小妾听说在她的寝室跑了毒蛇,吓得哇哇大叫,大骂玩蛇女没安好心。

屋中东西繁多,一时半会儿是逮不着这条七寸小蛇的。玩蛇女无可奈何,提议晚上她就住在这里,以便捉蛇。因为蛇有夜间出来觅食的习性。张金荣闻听,正中下怀,一口应下。

小妾是万不敢进这间房子的,就去了大太太的屋子。张金荣借口“今晚府上人多,得出去查夜”,另住进了一间屋子。

且说半夜时分,张金荣一心想着那个漂亮的玩蛇女,悄悄地起了床,摸了回去。屋门没有闩,显然,这是玩蛇女故意给他留的门。张金荣欣喜若狂,一边往屋里摸,一边叫着“宝贝”。玩蛇女一丝不挂,早在床上等着他呢……

好一个销魂之夜,一刻千金,张金荣尽情享受着玩蛇女的风韵……

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,张金荣完事后,一会儿便死猪般地睡着了。

玩蛇女起身穿好衣服,急忙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布袋,悄悄装了几件玉器古玩,又拿了小妾的金银手饰盒子,东西虽不算多,少说也值几千两银子。玩蛇女不敢久留,提了赃物,背了蛇篓,轻轻开门逃了出去……

再说胡二混,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张小姐为黄少河留的后门中摸了进来。因他在张府当过差,故地重返,各条路径自然闭着眼也能摸到。他三转两拐,便来到了张金荣和小妾的住处。胡二混蹑手蹑脚来到窗下,赶巧屋里传出张金荣与玩蛇女交欢的声音。胡二混仔细辨听,发觉女音不是小妾,他感到很纳闷儿:难道说张金荣又纳了一个小南蛮?

他心中暗暗骂了句,悄悄地退到一个角落里,隐藏起来。他想,等他们交欢完毕定然死猪般地睡去,到那时再动手不晚。张金荣啊张金荣,你对我不仁,就休怪老子对你不义了!

大约过了一个时辰,只见屋门轻轻一响,一颗人头探了出来,左右张望了一下,见四周无人,闪身溜了出来,身上还背着个包袱,胡二混看清了,是个女的。

他一下子明白了:噢,闹了半天,张金荣招的是个野鸡!他心中一阵窃喜:真是天助我也。今个老子就是杀了张金荣,也没人会怀疑是老子干的,让他们找张金荣的这个小姘妇去吧!

胡二混又等了半天,确信张金荣睡得死死的了,紧紧地握着磨得飞快的尖刀,老鼠似的贴着墙根溜进屋里。

胡二混望着熟睡中的张金荣一阵冷笑,手起刀落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张金荣的脑袋便被齐刷刷割了下来顿时鲜血喷涌。胡二混在被子上蹭干刀上的鲜血,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。顺手拽了块单子,将屋中金银器具,各式古玩,包了个包袱,又用单子包了张金荣的人头,腰中一掖,悄悄地溜了出去。

来到花园北门口,突然张小姐出现在他的面前,差点没把胡二混吓死。

张小姐轻声说道:“哎呀,你怎么才来呀,急死我了!”

显然,张小姐把胡二混当成了她的情郎黄少河了。

胡二混灵机一动,素性就冒充起了黄少河。压低嗓门道:“快走,这里不是说话处!”说着,径直往前走去。

张小姐回身从花丛下拿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,四下张望了一下,起身便走,由于包袱太沉,走的挺慢。胡二混不敢耽搁,见状忙回身帮张小姐来提包袱。包袱好沉,他想,里面非金即银,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,显然这都是张小姐的积蓄。胡二混往前走着,心中萌生了一个恶毒的计划……

二人出了北门,直往正门墨松林走去。张小姐细皮嫩肉,三寸金莲,何时走过夜路?不住地呼唤情哥哥慢些走。胡二混无奈,只好放慢了脚步,不得不用一只手拽着张小姐。

张小姐紧贴在他身边,见他身上背着包袱,腰中好像还掖着大南瓜似的东西,轻声问道:“你咋带这么多东西,碍手碍脚的,我带的这些钱,足够咱们用个十年八载的!”

胡二混不敢多说话,怕露了馅儿,见张小姐说话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,以示提醒。小姐会意,不再言声,随他继续前行。

走着走着,张小姐好像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少河,咱们离开黑龙镇,投奔哪里去呀?”

胡二混没有回答。

林子越走越密,松涛阵阵,啸啸作响,令人毛骨悚然。张小姐浑身吓得发抖,脚下一绊,跌倒在地:“少河,咱这是去哪儿呀,我好怕啊!”

胡二混伏身来扶,由于脸面几乎贴上,张小姐一下子发现此人不是黄少河,大惊失色,忙问:“你……你是谁?快送我回去!”

胡二混见已败露,也不再冒充了,一声冷笑道,“张小姐,我虽不是黄少河,可我也是个男人呀,跟谁不都是那么回事?啊,你说是吧?我的宝贝!”说着,伸手把小姐揽进怀里,伸手向小姐胸部摸去,那只臭哄哄的大嘴也凑了上来。

张小姐又惊又怕,可她不甘受辱,抬手就给了胡二混一个嘴巴子,大喊“救命”。

胡二混一听张小姐喊叫,可吓坏了,一旦被人听到,那还了得。他猛扑过去,双手死死地卡住了张小姐的脖子,恶狠狠地说道:“老子叫你喊!叫你喊!”可怜张小姐羊羔落入狼口,不一会儿,便头一歪,被活活掐死!

胡二混见掐死了张小姐,仍不尽意,平时他就垂诞过张小姐的美色,此时怎肯放过机会,他的兽性发作,撕开张小姐衣裤,又将她奸污了。

奸尸完毕,胡二混索性解开张小姐的腰带,又将她吊在了树上,以造成小姐寻短见的假象。

切做得干净利索。胡二混休息了会儿,手摸着张小姐的包袱,心中乐开了花。暗道:人走红运马走膘,兔子走红运,三箭射不着,老子时来运转,也要尝尝当财主的滋味儿了!

胡二混把两个包袱合包在一起,又拽下腰间的人头,提在手上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张五啊张五,老子也叫你尝尝告我的厉害!”

且说墨松林的西头,是镇子的一角,卖豆腐的张玉和黄少河上学的学堂都在这里。胡二混出了墨松林,色直往豆腐张五家走去,隔着土墙,将张金荣的人头扔了进去。

再说豆腐张五,起早卖豆腐,只见院里有个血糊拉的东西,他好生奇怪,走过去提起来,觉得沉甸甸的,打开一看,差点没把他吓死,他一看是颗人头,吓得连细看人头是谁都没有,赶紧又包上了。他的心“怦怦”如同撞鹿,暗想,一定是仇人栽赃!得赶快想个法子,要是摊上这桩人命官司,倾家荡产不说,没准儿脑袋也得搬家。

张五急中生智,找了几块砖,一并裹进单子里,卷了个卷儿,又用绳子捆好,然后推了小车,带了人头往镇东北墨松林走去。

张五知道,墨松林里有眼古井,他要把人头沉进井里。这里四面是树,不易被人发现。

事儿也赶得这么巧,且说张五推着小车慌慌张张来到墨松林里,正被一个人发现,谁?教书的赵老先生!赵老先生有个习惯,每天黎明时分总要来墨松林里习练太极拳。这里空气清新,环境优雅,的确是个习武的好地方。

张五一来,赵老先生就发现了,感到很奇怪这里没路没道的,他来这里干什么?便停下来观看。再说张五,来到林子边上,放下小车,提上人头慌慌张张往古井走去。来到古井旁,四处张望了一下,“咕咚”一声便把人头扔进了井里。他长长地松了口气,刚想离开,猛见赵老先生站在了他的身后:“哎,张师傅,扔的什么呀?血糊拉的!”

这一问可不要紧,差点没把张五的苦胆吓破,说话都有些结巴了:“啊,这……没什么,没什么,赵先生,你……你咋在这里?”

赵老先生原本对张五来这里就有些怀疑,见他吓成这个样子,更觉得可疑。他看了张五一眼,伸长脖子就往井里扒头。

张五见状,更是吓得慌了手脚,他怕事情败露,吃上人命官司,到那时就是满身是嘴,也说不清了,人往往处在险境时才会伤人的,此时张五已丧失了理智,暗骂一声:“好你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!”牙一咬,来了个杀人灭口。猛然转身,一下子抄上了赵老先生的腿,“扑通”一声就把赵老先生扔进了井里……

再说张府,早晨起来,大太太和小妾惦记着昨晚玩蛇女捉蛇的事,二人便来到张金荣昨夜住的屋子,屋中没人,二人估计他可能先去了北屋,便向北屋走去,屋门半开半闭着,小妾当先,连喊几声,屋中没人应声。她害怕那条跑了的七寸毒蛇,只是喊叫,却不敢往里进。还是大太太的丫环胆儿大,推开门就往里走。来到东屋,只见屋中一片狼籍,床上地下满是血污,老爷的死尸横在床上,人头却不知哪里去了

丫环见状,“啊一”一声尖叫,转身就往外跑,边跑边喊“杀人啦,杀人啦!”

大太太和小妾一惊,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,一齐来到东屋,二人见状,一下子瘫在了地上。

呼喊声惊动了众家奴院丁,纷纷跑来,老爷被杀,这还了得。众人先把大太太少奶奶扶起来,二人顷刻如塌了苍天,哭天号地,直奔血尸而去。

大太太和小妾首先想到了玩蛇女。 因为昨夜她就以捉蛇为名宿在了这间屋子里 。一定是她见财起意,杀了老爷图财害命的 !眼下玩蛇女在哪里?找遍张府,哪里还有玩蛇女的影子?

大太太一面吩咐众家丁四处追捕玩蛇女,一面差人速去县衙报案。

张金荣泊血屋中,张府哭声一片 ,亲眷中唯一不见大小姐,有人急去后花园给大小姐送信, 到了小姐绣楼,房门锁着,哪里有小姐的影子?连丫环梅香也不知哪里去了。

大太太闻听又不见了亲生女儿,忙差人府中四处寻找,找遍所有角落,也没找着。 平时小姐足不出户,她能到哪里去呢?大太太顿感祸不单行,又差人外出寻找。

这里且撂下滚了锅似的张府不说,再说镇中学堂,一大早,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上课, 只见学堂的门锁着,先生的房门也锁着,先生干什么去了?学生们从日上三竿直等到日升东南,仍不见先生的影子,问附近住的居民,都不知道先生哪里去了。不过居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,每天赵老先生都是早早地去墨松林里练拳。学生们一听,便成群结队地去墨松林寻找。找着找着,有个学生眼尖,猛见前面树上吊着一个姑娘,学生们吓得“哇呀”一声,撒脚跑出了林子。

学生们这一喊叫,惊动了张府出来寻找张小姐的家丁。家丁闻听,急忙让学生带路,赶到林子里,树上吊着的,不是小姐是谁?

家丁急忙把小姐卸下来,小姐脸色青紫,浑身冰凉,早已死去。再看小姐发丝零乱,衣裤不整,似像遭人奸污。家丁不知如何处理,让学生们看着,飞报张府去了。

这真是按下葫芦瓢起来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张府连丧二命 ,顷刻间如扬子江心翻了船。大太太一听女儿吊死在墨松林里,“儿啊——”一声惨叫, 一口气没上来,当即昏了过去。 众人七手八脚,窝胳膊窝腿,折腾了好半天, 大太太这才“哇”一声缓过气来。她哭叫着,挣扎着,非要去墨松林去看女儿

正在这时,只听一声锣响 ,南皮知县柴之青率领一班衙役赶来了。

一大早,柴知县便接到张府快马来报,闻听张金荣遇害家中,人头不知去向, 当时就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,张金荣是当今老佛爷亲封的五品命官不说,但就与恩师张之万的叔侄关系,就够他招架的了。 原来,他能当上这个七品知县 ,完全与张之万有关。那年张之万任主考官,他通过关系,走了这个门子,果然金榜题名,中了进士。张之万又将他放任南皮故乡任知县,如此厚恩,他怎不思报。

柴知县闻听张金荣遇害,当即草草梳洗了一下,便带着师爷仵作和一班衙役赶来了黑龙镇。 真是巧他爹碰上巧他娘——巧煞了,他来到府上 ,正闻张小姐吊死墨松林的凶信。柴知县不敢怠慢, 连口水也没顾得喝,便随着家丁去了墨松林。

仵作验尸。因为张小姐是个有身份的人,又是个黄花姑娘,所以验尸时众人都得回避。 仵作验完尸,报告说,小姐吊死前曾遭人奸淫。柴知县“哦” 了声,暗自思忖:张府高墙深院,张小姐如何会来到这里?难道说会是歹人将张小姐抢劫到这里行奸杀人的?

柴知县命人先将小姐抬回张府再做计较。他回到张府后,马不停蹄, 又率一干人去验看张金荣的尸体。从凶手的刀法看,凶器极锐,出手极重,一刀便割下了人头。此时家丁已将被盗的物品清单呈上,大小共计四十余件。

柴知县以张府客厅为大堂 ,即刻着手办案。他听完张家大奶奶少奶奶的哭诉后,也认为玩蛇女是最大的嫌疑犯。立时行文,差衙役速去周围邻县报案,要求协助缉拿玩蛇女。

打发走了衙役后,柴知县又询问了一下张小姐的情况,他觉得要想详尽了解小姐的情况,必须得找到小姐的贴身丫环,丫环哪里去了?于是又差人速去寻找丫环梅香。

吩咐完毕,时已近中午,柴知县感到又饿又累,正要休息,这时有几个学生家长来报,学堂的赵老先生失踪了!

柴知县闻听一惊,忙问失踪几时了?回答,从早上便不见了。知县“哼”了声,有些不耐烦地说道:“早上刚刚不见,这时就来报案,说不定先生办什么事去了呢!你们休再添乱!”

家长们告诉他,镇上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,还是不见先生的影子,这才来惊动老爷。

柴知县“噢”了声,挥挥手,以示知道了。

再说玩蛇女,盗得财物,连夜逃出张府后,急急如漏网之鱼,因人生地不熟,又是夜间,分不清东西南北,便朝着一个方向奔去。为防张家辨认追捕,她将蛇篓扔进了一片庄稼地里,空身背着包袱逃窜。

她奔走了大半夜,天一亮便来到盐山县城。她怕人多眼杂不敢进城,便想绕城而过。这半夜,衣服被露水打湿,下身满是泥泞。她又累又渴又饿,便在路口一处小吃摊前停了下来。她买了几个包子,要了碗豆浆,边吃歇息。

毕竟是第一次做贼,玩蛇女难免流露出惊慌之色,再加上她这个赶夜路的样子,引起了摊主的怀疑,不住地拿眼睛瞟她。俗话说,做贼心虚。玩蛇女害了怕,吃完饭,付了钱赶紧离去。

玩蛇女刚走一会儿,张府派来追捕她的快马就到了。一打听卖小吃的,便告诉了玩蛇女的去向,很快,玩蛇女便被抓回了张府。

张府里已挂起了黑纱和白幔,柴知县闻知捉获了玩蛇女,非常高兴,即刻升堂审案,师爷一旁笔录。玩蛇女被五花大绑,押上堂来,她偷盗的一应东西也被摆放在堂上。

柴知县让衙役给她松了绑,然后一拍桌子喝道:“大胆贱妇,你谋财害命,携赃潜逃,今被抓获,你还有何话可讲?说!你是怎样杀死张老爷的?”

玩蛇女早在被抓时,就听差人说,是她杀了张家老爷,当时她就吓槽了,自已只不过见财起意,偷了他家几件东西,何曾杀过人呀……

玩蛇女跪在地上,一见这阵势,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,浑身抖个不停。

这时,张家大太太和少奶奶都来了,一见玩蛇女,立时扑上去,一个扯头发,一个抓脸面,“噼噼啪啪”连哭带骂带打就下了死手:“好你个小媚妇,你还我老爷,还我老爷呀……”

柴知县一看不好,急忙亲自下堂制止,劝慰二位太太,凶手既已抓获,自然要受到应有的惩处,让她们息怒节哀,二位太太哭哭啼啼,这才罢手。

柴知县重又回到座位上,一拍桌子,喝叫玩蛇女说话。

玩蛇女已被二位太太撕得头发零乱,满脸是血,眼如死鱼,再也没了往日的风韵。她抬起头,衰哀地说道“大老爷,我……我冤枉啊!我……我实在没有杀人。”

“胡说。”

“大老爷,是真的呀,小女不敢说谎!”

“哼,看来你是不吃苦头不肯招供的。来呀,给我打二十大板,看她还嘴硬!”

衙役们“喳”一声,举棍就要打。

玩蛇女急忙喊道:“别别,我说,我说……”

“……老爷跟我求欢后睡着了,我便偷了这些东西逃了出来,由于不知门在哪里,就在院里瞎转,转到后花园,只见有个女子在凉亭下转悠,我便藏在了一丛花下,半响,来了一个男的,女的说:‘你咋才来呀?'男的小声说了句话,我没听清,这女的提上包袱就跟男的从小门里走了,我随后也跟着从小门里逃了出去……”

“噢?这么说,张老爷不是你杀的?哼,你休要花言巧语蒙骗本官!看来你是不打不肯招供的,来呀,给我动刑!”

两个衙役过去给她带上了刑具,然后每人拽一头,柴知县说声“收”,玩蛇女立时惨叫起来。

“你到底说不说?你是怎样杀害张老爷的,人头扔在何处?”

“冤枉啊……”

“收!”

玩蛇女惨叫不止,十指被夹得鲜血淋淋,疼得她满地乱滚,脸色蜡黄,一会儿便昏死过去。

柴知县命人用凉水把她泼醒继续刑讯。

玩蛇女如何受得了这种毒刑?她实在是怕了,心一横,反正怎么着也是个死,不如先招了再说。当柴知县又要给她施刑时,忙改口愿招,柴知县大喜,命师爷快记。

“昨晚我躺下后,张老爷就摸了进来,要占我的身子,我……我便杀了他……”

“你是用何凶器杀的?”

“这……噢,是……菜刀。”

“凶器现在何处?”

“这……扔在后花园里。”

“人头呢?”

“人头?这……人头……扔在院外井里……”

柴知县大喜过望,令她画押,然后吩附将玩蛇女收监张府中私设有牢房,严加看管。

吩附完毕,起身离座,命衙役和张府中人,速去后花园寻找杀人凶器,和去院外寻找扔人头的水井。

这时暂不说一干人去寻找杀人凶器和人头,且说派往寻找丫环梅香的人已将梅香找到。梅香闻听小姐已死,哭得死去活来,她不知小姐得罪了谁,是谁这么狠毒杀害了她。梅香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黄少河。于是便向柴知县述说了小姐与黄少河相亲相爱的经过,以及黄少河如何托赵老先生上门求亲,张老爷又如何羞辱黄……一件件,说了个一字不漏。

柴知县不住地点头。等梅香说完,又问道:“你是小姐的贴身丫环,你为何要离开小姐?”

“这……自从老爷回绝了这门亲事后,小姐一直茶饭不思,暗自垂泪。好像她说过要离开这个家的话。三天前,小姐突然把我叫到身边,给了我十两银子,让我回家看望爹娘,说回来后,她有大事跟我商量。我就走了,谁知,小姐她……”梅香说到这里,又“呜呜”地哭起来。

柴知县“唔”了声,吩咐身边一个衙役,速去镇上传黄少河问话,小姐的死因定与他有关。

衙役在张府家人带领下,很快来到黄少河家。只见大门落锁,不见一个人影,询问邻居,原来前天黄少河的姥姥过世,一家人都去大孙庄奔丧去了。衙役又去了大孙庄,不由分说,便把身着重孝的黄少河锁了来。黄少河莫名其妙,不知所犯何罪,公差也不明讲,只说奉命拿人。这一下,黄家和黄少河的姥姥家可就吃不住劲儿,急忙派人尾随而来。

来到张府,柴知县当即审案。黄少河闻听小姐已死,当时如雷轰顶,捶胸顿足,大哭起来,连连咒骂自已该死。

他向柴知县诉说小姐约他昨夜私奔,自己因给姥姥奔丧,未能前来的经过。

“昨夜饭后,我收拾了一包东西,准备按时前去找小姐私奔,不料,报丧人来到家中,说姥姥暴病死去。当时母亲悲痛欲绝,拉上我就去奔丧。我可急坏了,张小姐那里怎么办?此时不到约会的时辰,张府我又进不去,无法转告她。这可如何是好,这时家父已将车套好,我又不能不去。实在是赶得太不巧了!后来我想,张小姐不见我前去约会,必知家中出了事,也就不等了。过几天等我回来后再找她解释,谁料……”

对黄少河说的这番话,柴知县自然是半信半疑,对他提出了两个问题:一是去姥姥家奔丧,何时何地去的,何人可以证明;二是小姐与之相约,此事是否透漏给别人?

第一个问题,随黄少河来打探情况的姥姥家人都可证明,第二个问题,黄少河一口咬定,小姐写的字条当即就焚烧了,决没有透露给任何人!

柴知县“唔”了声,也没说这道那。因黄少河是嫌疑犯,不能释放,当即也给收了监。

这里撂下黄少河这一头,再说派出去寻找杀人凶器的人,找遍所有后花园,哪里有杀人凶器的影子?不得不回来禀报。柴知县只好再提审玩蛇女,并让她带路前去寻找。

玩蛇女原本就是屈打成招,自然不会有杀人凶器,不得不被押着来后花园寻找。她指着一处花丛,就说扔在了这里。弄得柴知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天渐渐黑了下来,外出寻找井中人头的人也都回来了,张府院外四周,倒有几眼水井,这几口井都被捞了个底朝天,也没捞着什么人头。

此时,柴知县早已疲惫不堪,传令严加看守玩蛇女,明日再做计较。

当夜,柴知县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显得异常兴奋。张金荣遇害的事,张家已飞报京都,用不了两天,刑部尚书张之万限期破案的指令就要通过督府衙门下来,自己只要在这件事上干得出色漂亮,老恩师一高兴,知县升知州,是老头子一句话的事。自己仅这一天就抓获了杀人凶手,理出了个头绪, 明日一并找到人头,此案便可了结,至于张小姐的案子, 只好以后慢慢再说了。

第二天早饭后,柴知县传命玩蛇女带路 ,外出寻找人头。玩蛇女说,只因当时天黑得厉害,自己又分不清东西南北,不知在哪个井里了 。这时张府有个家人想了想说,府北墨松林里有眼古井,会不会扔在那里?当即,由他带路,来到这眼井边,果见四周有被人踩过的痕迹。柴知县命人打捞。

竹竿下去,这一搅合可不要紧,劈柴禾的抖落手——出事了! 被扔下井的赵老先生的死尸被打捞上来,张金荣的人头也给捞了上来。

当时别说是众人,就连柴知县,也惊得吐出舌头好半天缩不回去。赵老先生头朝下,脚朝上, 决不是不慎落井,显然是被人害死无疑。那么,害死赵先生的凶手是谁?他的死,是否与张家的案子有关?

张金荣的人头在这里找到,可惊坏了玩蛇女 。招供张金荣的人头扔在井里,本是逃避毒刑,信口胡说的,不想果然在井里找到,这一回自 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,眼一闭,只等着受死。

找到人头,大功告成。柴知县非常高兴,传令镇董,安排赵老先生一应丧事,凶手慢慢查寻。

下一步,将是给张金荣出殡了 。因为他是朝廷五品命官,又是重臣张之万的“侄子”, 所以直隶省、州府都将派官员前来吊唁,参加葬礼, 出殡规模相当隆重。

转眼到了第三天,果不出柴知县所料, 张之万“限十日破案,严惩凶手” 的手谕通过督府衙门传了下来。柴知县为讨好张大人,详尽地写了一份案情奏呈,言说凶手玩蛇女现已缉拿归案,本人已供认不讳。只等出殡时给张老爷祭灵了,云云。

差快马飞报京都,邀功请赏去了。前来参加葬礼的省府要员,对柴知县破案之神速,办事之干练,给予了很高的评价,柴知县心里更是美滋滋的。

柴知县将玩蛇女定为凶手,决定灵前施法,不料此事师爷提出了异议:一是从杀害张金荣凶手施刀的力度看,是一刀下来,刀锋极快。一个弱女子,不可能有如此气力,再者,玩蛇女招供用菜刀所杀,她的菜刀从哪里来,菜刀决无此锋利。再说凶器至今没有找到,不能定案。

二是张金荣的人头非金非银,一个女子杀了人,为何要把血淋淋的人头带出张府,扔进墨松林的井里?此井休说一个外地女子,就连本地人也知道的甚少,深更半夜,她是如何找到这眼古井的? 赵老先生惨死该井,此案更为复杂,决不能草率从事。

三是如果真是玩蛇女所杀,她的衣裤上,鞋子上以及装赃物的包袱上,都应或多或少溅有血迹。可抓回她时,只见满身泥泞草沫,没有丝毫的血迹。

据此,师爷断定:张金荣非玩蛇女所杀,很有可能杀害张金荣与张小姐的是一人所为。玩蛇女招供人头扔在井里,完全是一种偶然的巧合。

师爷在衙多年,曾侍奉过几任知县,经多识广,老谋深算,柴知县对他一向是敬重的。 今听师爷一番剖白,他也感到言之有理,可是舆论已经出去,奏呈已经上报,为了面子,为了前程,他只好将错就错,顺水推舟了。

自古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?谁让玩蛇女赶上了呢!事已至此,他规劝师爷休再多言,一切责任由他承担。

师爷老于世故,见知县如此一意孤行,知道泼水难收,再多言反倒自找没趣儿,就一旁一眼闭 ,一眼睁了。

一桩冤案,由此铸成。

柴知县精明强干,仅两三天的时间就破获了刺杀朝廷命官大案,受到上峰的嘉奖, 张之万异常高兴,疏通关节,准备给自己的学生晋升官职。

张小姐与赵老先生的案子被挂了起来。

转眼过去了一年,张家的案子如那盛在碗里的粥,渐渐冷了皮儿。

再说杀人凶手胡二混,自从得知玩蛇女当了他的替罪羊后,乐得他脚丫子蹬天头拱地 ,着实地翻了几个跟头。这真叫拾了麦子打烧饼,拣得赚得全是自已!天下再也没有比此更为便宜的美事了!

赵百万不食前言,见他果真杀了张金荣替自己报了仇,三百两银子分文不少地交到了胡二混手上。这样,胡二混除了白得这五百两银子外, 又从张小姐的包袱中窃得几千两银子的东西,还不算从张金荣屋中偷盗的物品,胡二混这一下子如那三伏天里发白面,一下子大发了起来。

自从有了这些钱,开始胡二混在花钱上还有所顾忌,生怕露了白,遭人怀疑,到后来看看风声已过,可就草帽子打驴——呼扇开了。

他原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种,这下吃喝嫖赌抽,五毒一应俱全了。妻子好言相劝,怎奈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, 说下天爷来也白搭!黑龙镇上有所窑子,胡二混整日泡在了里面,与一个雏妓小蜜桃打得火热,胡二混欲花一千两银子将小蜜桃赎出来,纳为小妾,专供他一人享乐。她的妻子寻死觅活,说什么也不答应。

这天夜里,胡二混把小蜜桃带回家中,当着妻子的面,便和小蜜桃淫乱起来。妻子眼里如何插得下这根大棒槌?拿起剪子,照着小蜜桃的屁股就刺了一下子,小蜜桃杀猪般的嚎叫起来。

刺了胡二混的心肝宝贝,这还了得!胡二混心疼得直冒汗,抓住妻子的头发,“啪啪”就是一顿毒打!边打边骂,“好你个臭婊子,老子今儿个非宰了你不可,宰你如宰只小鸡,张金荣怎么样,张家小姐怎么样?老子还不是一刀子……”二混实在是气疯了,不觉说漏了嘴。

俗话说,隔墙有耳,漫地里说话,草窝有人。胡二混刚才说的这些话,正让夜读回家的黄少河听到。黄少河早已被释放,继续求学。他路过胡二混家门口,正听到胡二混气急败坏地毒打老婆,出于好奇,便躲在门口偷听。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,胡二混竟然不打自招了。

黄少河咬牙切齿:“好你个胡二混,闹了半天,我的张小姐是死在你这个畜牲手里啊,我一定要替她报仇!”

当即,黄少河回到家中,将此事告知了父母,连夜赶往县城。

第二天一早,黄少河跑进县衙,击鼓告状。

此时,柴知县由于办案有功,已升任知府了,接任他的,是个姓刘的知县。

刘知县见一大早有人击鼓告状,知有要案,赶紧升堂。黄少河一看做堂的不是柴知县,感到很纳闷儿,他哪里知道柴知县升迁的事呢!师爷倒是认识他,将实情相告,让他有话与刘知县慢慢说。

黄少河便向刘知县诉说了昨夜听到的情况……要求刘知县即刻捉拿凶手,为死者报仇……

关于柴知县审断张金荣命案一事,刘知县自然已经听说,翻回卷宗,里面的确漏洞百出。此案既然已结,又是前任所为,他也不好再说什么,今见案子有了新的发现,十分高兴,与师爷商量了一下,即刻发签拘捕胡二混夫妻和小蜜桃到案。

胡二混乐极生悲, 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落入法网。他打定主意, 自己杀人天衣无缝,没有留下任何破绽,决不以实相招。

刘知县当即升堂,询问昨夜打架一事,黄少河一旁作证。胡二混眼珠一转,见赖不过去,倒是承认说了那话,但说那是吓唬老婆说着玩的,诬赖他杀人, 有何凭据,何人为证?

这一招果然厉害,刘知县倒还真给问住了 。眼下要想撬开胡二混的嘴,必须得拿出物证来。 他传令衙役,速去搜抄胡二混的家,一定要仔细!

胡二混和他的妻子被分别关押起来。

当天下午, 衙役们便从胡二混家中搜出了张小姐的手饰、衣物,还有张金荣屋中摆放的器具古玩等物品。

人证物证俱在,胡二混再也赖不过去了,不用动刑,便如实交待了如何受人之雇,如何偷听到张小姐与黄少河的秘密,如何杀害张金荣,又如何把人头扔进豆腐张五家的经过说了个底朝天……

刘知县听完,气愤填膺,追问雇他行刺张金荣的雇主是谁?胡二混如实相告,只说此人姓刘,别的一无所知。刘知县暂先放下这一头,传令衙役速去拘捕豆腐张五。

张五被锁了来,死不承认有这回事。胡二混出来作证,他还是不肯承认。刘知县火了,命人用刑。重刑之下,张五熬刑不过,不得不交待了如何移头井中,如何被练拳的赵老先生发现,如何杀人灭口,一桩桩,说了个一字不落……

案情真相大白!刘知县行文上报,做出了公正的判决:胡二混贪财泄偾,残杀二命,处凌迟;张五隐祸不报,反倒残害无辜,判抵命。

消息传出,顷刻轰动了半个直隶省!人们奔走相告,议论纷纷。不少人曾建议刘知县行文朝廷,弹劾柴知县好大喜功,草菅人命之罪。刘知县老于世故,深知官场之奥妙,微微一笑,并不干那鸡蛋碰石头之事,反倒亲赴州府,向柴知州讨好卖乖去了。

刺杀张金荣的大案就这样破获了,此案牵扯到六条人命。人们无不为之叹息,人们咒骂凶手,惋惜无辜。

汇秀藏书阁  2024-05-08  阅读量:19